第47章 夜半惊魂(1 / 2)

1997年6月15日,武汉的梅雨季正黏着人不放。

哪怕已近深夜,空气里的潮气仍像浸了水的棉絮,裹得人胸口闷。

租住的老房子墙根泛着浅绿的霉斑,晾在阳台的工装裤还带着半干的潮气,隐约飘着工地特有的砂粒混着水泥的味道。

晚上十点半,罗明刚用搪瓷盆洗完脚,脚底板还带着热水烫过的酥麻——这双穿了三年的解放鞋磨得后跟疼,今天从钢筋加工区到管道堆放区,来来回回跑了不下二十里地。

他用粗布毛巾擦着脚,视线落在客厅充电的摩托罗拉gc87c上,黑亮的机身挂着工地的钢筋造型钥匙扣,屏幕暗着,还剩两格电。

轻手轻脚推开卧室门时,床头那盏15瓦的暖黄台灯正映着妻儿的睡颜。

妻子李秀云侧躺着,长沾着点枕巾的棉絮,呼吸轻得像窗外的雨丝;五岁的罗欣蜷缩在她臂弯里,小手里攥着下午买的水果糖,糖纸在灯光下泛着橘色的光;三岁的罗浩睡在外侧,圆乎乎的胳膊搭在被子上,嘴角沾着点奶渍,许是梦到了傍晚吃的糖水蛋。

罗明弯下腰,指尖刚碰到罗浩的胳膊就缩了缩——孩子的胳膊露在外面,沾着点潮气。

他小心翼翼把小胳膊塞进印着小熊图案的棉被里,又伸手把李秀云散在额前的头别到耳后,她的梢带着点洗水的薄荷香,冲淡了些许潮气。

工装裤口袋里的《镀锌钢管检测记录》硌了腰一下,他想起傍晚最后测的那根钢管,耐压16pa保压3o分钟纹丝不动,心里刚泛起的疲惫,就被这安稳的睡颜揉散了——再累点也值,等这项目结了款,就能凑够付,在武汉安个真正的家。

转身要去客厅整理记录时,床头柜上那部带来电显示的黑色座机突然“铃铃铃”

炸开,尖锐的铃声在寂静的卧室里撞得人耳膜疼。

罗明心里“咯噔”

一下,深夜的来电从来没好事。

他瞥见显示屏上跳动的区号——o728,洋河县的区号,心瞬间揪紧,几乎是踮着脚冲过去,攥住听筒时特意用掌心捂住话筒底部,压低声音:“喂?”

听筒里先传来的是急促的喘息,像有人在暴雨里跑了一路,混着隐约的哭声。

那声音裹着乡音,熟得刻进骨头里。

罗明喉结动了动,试探着喊:“妈?是您吗?”

“明啊!

我的明啊!

你快回洋河!

快!”

母亲苗凤的哭声猛地砸进耳朵,带着撕心裂肺的颤音,每个字都泡在泪里,“你姑父……立伟他……没了半条命啊!”

罗明手里的听筒“啪”

地磕在床头柜的搪瓷杯上,出脆响。

他赶紧攥紧,指节泛白,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住,疼得喘不过气。

姑父张立伟的模样立刻浮在眼前——永远穿件洗得白的蓝色劳动布褂子,黝黑的脸上刻着田垄似的皱纹,左手食指缺了半节,是年轻时刨地被锄头划的。

去年春节回老家,姑父蹲在堂屋门槛上,往他帆布包塞鸡蛋时,那只布满老茧的手还在抖:“明啊,石头(张磊)没读过啥书,跟着你学手艺,别让他学坏,挣口踏实饭就行。”

张磊刚到常青花园工地时,连游标卡尺都不会用,是罗明手把手教他测钢筋直径,晚上带他在宿舍学看图纸。

上周张磊还说,要攒钱给家里买台电风扇,让姑父夏天干活回来能凉快点。

“妈!

您别急!

慢慢说!

姑父咋了?”

罗明的声音颤,却强迫自己稳着——他要是乱了,老家那边更撑不住,“是干活摔了?还是……”

“是车祸!

是货车撞的!”

苗凤在电话里抽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