灵棚的蓝布被晚风鼓得微微胀,烛火在供桌的搪瓷烛台里摇曳,把张立伟的遗照映得忽明忽暗。
罗三英蹲在堂屋门槛上,正用剪刀剪着黄纸,剪到一半突然停了手,纸屑落在脚边,像撒了一地碎雪。
“明儿,”
她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,“得去给他舅爷爷和姑爷爷都报信——你立伟叔的亲舅舅住王家坳,亲姑妈嫁去了镇上的李家集,这两家最亲,消息不能漏了。”
罗明刚帮王大叔把灵棚的挽联摆正,闻言转头看向张磊。
少年正蹲在供桌旁,用布擦拭父亲的遗照相框,听见这话立刻站起身,校服上还沾着烧纸的灰:“明哥,我去。”
他挺了挺脊梁,原本带着青涩的脸此刻绷得很紧,“我是长子,该我去给长辈报丧。”
罗三英看着儿子攥得白的指节,突然想起张立伟十七岁那年,也是这样硬邦邦地站着,替生病的父亲去给舅公送葬。
她抹了把眼角,从堂屋柜子里翻出两个布包:“这个蓝布包是给你舅爷爷的,里面是他上周让你爸捎的老花镜,还有你妈蒸的糖包;这个红布包给你姑爷爷,是你爸从武汉带的酥糖,他总念叨姑爷爷爱吃。”
她又摸出父亲生前用的军绿色水壶,灌满凉白开塞进张磊手里,“路上渴了喝,慢些骑,别慌。”
张磊接过布包和水壶,转身往院角的摩托车走去。
那辆“嘉陵”
牌红摩托是张立伟二十八岁时买的,一半钱是舅爷爷卖了三担谷子凑的,另一半是姑爷爷借的——当年姑爷爷皱着眉数钱时说“拉货风险大,这钱得慢慢还”
,舅爷爷却拍着车座笑“咱立伟能干,肯定能挣回来”
。
车身红漆早被日晒雨淋褪成暗红,车把上缠着圈黑粗布,是舅爷爷亲手缠的,说防滑;车座上的棉垫是母亲缝的,蓝底绣着极小的梅花,针脚比平时密三倍,就怕张立伟跑长途硌得慌。
“爸,我骑您的车去报信。”
张磊蹲下身,用袖子擦了擦车座上的浮尘,棉垫还带着母亲晾晒时的槐花香。
他记得去年秋收,父亲骑这辆车载着他去舅爷爷家拉玉米,车后座堆得像小山,父亲说“你舅爷爷种的玉米甜,给你姑爷爷捎两袋”
。
罗明跟过来,蹲下身检查车胎——前胎是上月舅爷爷帮着补的,老人蹲在院角,粗粝的手指捏着补丁,说“你爸拉货全靠它,得补得结实些”
。
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个用红绳系的平安符:“姑婆求的,系车把上,稳当。”
张磊点点头,跨上摩托车时,突然觉得车座比平时沉了许多。
他攥紧车把,指腹扣在父亲常年握的位置,那里磨出了光滑的包浆,混着舅爷爷缠的布糙感。
“妈,我走了。”
引擎“突突”
响起,像父亲蹲在灶房烧火时的咳嗽声,他回头望了一眼,母亲还站在院门口,灵棚的蓝布在她身后飘着,像片沉重的云。
出村的土路刚下过雨,坑洼里积着水,摩托车碾过的时候溅起泥点,落在张磊的裤腿上。
他攥紧车把,手臂绷得僵,却不敢开快——车把上的黑布是舅爷爷缠的,车胎是舅爷爷补的,这车上全是老人的心意。
王家坳村口的老椿树比记忆里更粗了,枝繁叶茂得像把巨伞。
张磊刚停稳车,就看见舅爷爷蹲在院门口编竹筐,竹条在老人手里翻飞,筐沿编得齐整又好看。
老人穿件洗得白的蓝布褂,袖口磨出了毛边,听见动静抬头,看见张磊立刻笑出满脸皱纹:“磊子来啦?你爸呢?是不是拉货路过,让你先送些东西?”
张磊攥着蓝布包的手沁出了汗,包里面的老花镜硌得掌心疼。
他刚要开口